我不只是一個人

文/簡學彬（大我文創工作隊製作助理）

認識宋大哥，算是個巧遇。那天，他騎著摩托車在巷弄裡穿梭，看到我們幾個大男人拿著攝影機圍在一戶農家前訪問。他靠了過來，沈著臉質問我們是哪個單位的，差點沒叫我們幾個立正站好！（宋大哥以前是在台東空軍基地服務的退伍軍人）。

為了說明來意，我匆忙的從車裡拿出電腦，請他觀賞我們之前所製作的影片。正午時分，頂著大太陽，十個人躲在古厝門前的屋簷下，看DVD。這是多麼突兀又奇妙的舉動啊！還好，影片得到了宋大哥些許的讚賞，進而熱情的讓我們多認識他。

相約了隔天，我們一伙人去參觀他的蓮霧園。他很熱情的摘了幾串蓮霧給我們帶回去，並向我們介紹他所培育的新品種。走著走著，來到一個靠近河道的小山坡，地面上留著風災當時崩塌造成的大裂縫，很驚人。他一再警惕我們別靠近。我往懸崖下一看，河道裡正在工作的砂石車，像個小玩具那樣的大小。從制高點看下去，可以想像當時河流有多麼的湍急。幾十公尺平方的土地，宋大哥嘴裡所說的芒果園，都已經變成一個似乎從來不存在的地方。

鄉下的房子怎麼都那麼詩情話意，歷史悠久像個古蹟一樣似的。門前有幾根大柱子，壁上還有當時雕刻的書法字。從前面的大庭院走進屋子，立刻感受到一種鄉村的悠閒舒適。

宋大哥家擺設得十分樸素，我很喜歡。我的眼珠子在房裡晃阿晃，瞧見宋大嫂端來他們自己製作的梅酒和梅醋給大家享用，也瞧見了在都市難以感受到的……這般熱情招待的溫暖。

宋大哥說：當初剛開始做梅醋的時候，曾經有一次弄了100多斤的梅子，全部都壞掉，扔了。跌跌撞撞經過了無數次的失敗，成品才越來越滿意。這些話才剛從我耳邊進去，手中的梅酒梅醋就迫不及待的拿著就往嘴裡乾～～很好喝耶！～～這比在便利店買的日本進口梅酒還好喝嘛。酸酸甜甜彷彿戀愛的滋味。我想這時要把眼睛閉上才感覺的到……

宋氏夫婦兩人，就坐在他們家庭院外頭，談著風災過後對他們的影響。當然跟每個農民都一樣，地方上有很多災情。但他們談論災情的話題不多，講的大多是關於地方上看到的種種變化。

宋大嫂是六龜當地人，在世界展望會的六龜服務處上班。工作內容比較偏向災區小朋友的心靈重建，舉辦學習課程、活動之類的。她細細的說道：災變過後，衍生出很多家庭的問題，例如：父親沒了工作，整天酒就一瓶瓶的喝；母親一下班回家看到丈夫又在喝酒，久而久之越看越不順眼；孩子在一旁也受到影響等等。因為宋大嫂從小就是在六龜長大，對當地這些問題看得很多。我想，每個人對於災害的解讀都不盡相同，重視的區塊也是，但在我眼裡，大部份的人還是有很多的正面力量扶持著自己或是旁人前進，透過這些小故事，也讓我大開眼界，每一個人就好像是一部電影，每一部都精彩萬分。

宋大哥跟這幾天我所看到的六龜農民，感覺起來都是很樂天的人。經過災害、失敗，還是一步步的朝著他所想要的方向前進。他們也都是樂於分享的人。因為都在同一個地方生活，很多農產的小訣竅可以透過產銷班與大家共享。宋大哥利用了一點時間，教我們幾個城市鄉巴佬怎麼分辨蓮霧的好壞。我把當天從蓮霧園摘下的兩袋蓮霧交給宋大哥。他從蓮霧的外觀談起，哪裡該突起，哪裡該凹下去…講了半天，我還是聽不太懂，只能用味覺來分辨。在我吃了幾口後，他說：這些蓮霧，我通常都是不要的，這種蓮霧要賣，人家也不會收，因為既不漂亮、也不夠甜。我心想：現在我嘴裡的，不就是一般在台北買的那種蓮霧嗎？怎麼那麼甜還賣不出去？怎麼可能？

但，這是事實。身為生產者的小農，一直受制於銷售通路，整個農業也都是買方市場，所謂買方，指的不是消費者，而是行口（中盤商），至於農民只能任宰任割。這也是為什麼產銷班的學員們，包括宋大哥在內，都認為銷售通路是重要的，他們也想自己建立一個銷售平台，不用再忍受中間剝削之苦。

數日後，在台北，朋友買了幾顆黑鑽石蓮霧，聽說很貴很甜，我嚐了一口，突然想起宋大哥未施化肥、未施農藥的蓮霧，想起他說過自己的蓮霧不夠甜也不夠漂亮，可是，竟然…竟然……？！

吃完那顆黑鑽石，我有點難過，卻又替宋大哥感到驕傲，我想跟宋大哥說一聲：你的蓮霧比起朋友買的黑鑽石蓮霧甜多了！加油，宋大哥！